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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TXT > 武侠 > 大遂武夫 > 第209章 大魔王

无边的黑暗。

犹如在月食的子夜,行走在幽闭的森林深处。

流星划破夜空,拖着长长的尾巴砸在大地上,赤红的火光四处飞溅,自陨石坑中站起如山的巨人。

身披寒光铁甲,手持巨型战斧,面目狰狞丑陋,正甩开膀子向这边奔来!

随着巨妖的一声咆哮,更多的流星坠地,大地彻底沦为一片火海。

恐怖大军发出压抑已久的怒吼,似人似妖,各种各样的形状,隆隆的脚步声令大地剧烈颤抖!

小小战阵在洪水猛兽面前分崩离析,疾风掠过,皆化作黑色的沙砾随风乱舞。

巨妖低下头颅。

一个泛着白光的身影显露出来,身材高大,法相庄严如诸天的神佛。

癫狂的眼神,熟悉的面容,怒火再抑制不住!

“摩烈!”

大火乍起!

赤金色的火焰自山洞中喷涌而出!

千钧一发间。

周宜拉着释吉法师跃下山崖,火龙自二人的头顶掠过,光芒万丈!

受惊的僧众纷纷逃离山崖,狭窄的山路上挤满了人。

“大魔王尤其擅长恐吓,激怒,诱惑,放大人的情绪,使他们深陷爱欲陷阱无法自拔。”释吉法师说道。

“当如何?”

释吉法师盘腿坐于佛陀巨像脚下,高声念诵道:“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

金刚经!

字正腔圆,嗓音浑厚,有一种特殊的感染力。不断有僧人聚拢过来,席地而坐,诵念声愈发宏大。

另一边。

李余年仗剑厮杀于天地间。

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锋刃中穿梭,剑光划过,硕大的头颅落地,漆黑的血液喷洒,如大雨般倾盆而下!

突然。

一张巨大的面孔骤然出现身侧,眼如铜铃,生的青面獠牙,血盆大口猛地笼罩下来,腥臭的气息令人作呕!

四周一片死寂。

一粒火光飘出,转眼化作漫天大火。

尖锐的凤鸣响起,十丈高的火凤法身由怪物的巨口中冲出!

烈焰在身后暴起,痛苦的嘶吼也一并被抛诸身后。

火凤展开双翅扶摇直上,笔直飞向摩烈!

庞大的身躯在巨妖面前如蝼蚁般渺小,高山仰止,令人万分绝望!

“哈哈哈,不要挣扎了,这个世界我吃定了!”

摩烈的大手挥下,无数黑影俯身冲下“山头”。

背生双翼,翼展三丈有余,浑身无毛,形如蝙蝠。

身体干瘦,似那无肉的骷髅。

独目横生,尖嘴利牙,容貌丑陋异常,好似一群飞行的恶魔!

它们悍不畏死,飞蛾扑火般一拥而上,生生地将火凤包裹成一个黑色的圆球,一路向地面坠去。

任凭双拳如何挥舞,在无数副尖牙的撕咬下,浑身鲜血淋漓!

然而,最可恨的是再次落回了原点。

透过层层空隙,望见摩烈高高在上,正在放肆大笑。

巨人战士围袭过来,小小的身影再次被淹没,突破重围变得遥遥无期。

随着时间流逝。

无力与绝望同时来袭,四肢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脚下一滑,身体被掀翻在地。

无数飞天魔鬼扑了上来,喉咙被咬住,一股吸力袭来,感觉身体中的血液正在缓缓流逝。

摩烈的狂笑在天际回荡!

人力总有穷尽时,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甘与愤怒是如此无力。

弥留之际,耳边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

金刚经?

周宜?

山崖下。

周宜端坐在释吉法师的身侧,双眸紧闭,双手合十于胸前,嘴唇开合间,佛经脱口而出,声如天籁,能穿透无尽虚空。

二人的四周,围坐着数以千计的僧众。

另有数千龟兹军放下手中的屠刀,盘坐在最外围。

万人诵经的声浪如同奔涌的波涛,在山谷间来回冲刷。

冥冥中,这股力量顺着耳朵深入李余年的脑髓,化作一股清凉流入心房,一丝明悟逐渐涌上心头。

于是挣扎着起身,盘腿而坐,如老僧入定。

“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

愤怒,不甘,杀念,绝望,一切情绪统统寂灭。

赤金色的火焰重新燃起,火凤法身收拢双翅,将李余年的身体包裹起来。

四周的温度越来越高。

地面龟裂,无数火苗从缝隙中透出,迅速席卷整片大地,转眼间连成一片,化作彻地的大火!

自下而上的光芒,映红了整片天地!

热气蒸腾间,土壤融化,岩浆汇成一片无尽的汪洋。

一道赤色的巨浪掀起,巨人也好,巨兽也罢,一一被吞噬,在岩浆海中浮沉挣扎。

摩烈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惊恐的神情,尖啸着挥下魔杖,漫山遍野的洪水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水势排山倒海,掀起滔天巨浪,漫过无数个山头倾泻而下!

水火交融,沸腾的水雾升腾弥漫整片天空,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惨白。

摩烈凝目望去,水底的光点依旧还在,火红的岩浆仍在源源不断地涌出!

突然,白光一闪!

一声沉闷的巨响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水底下。

一个巨大的水龙卷正在席卷大地,漩涡越转越大,泛起一圈圈骇浪!

水面被拉扯下陷,出现了一个漏斗的形状。水平线急剧下降,刚刚还在愤怒咆哮的洪水顷刻间被排得一干二净。

大地上留下了一条骇人的裂缝,红色的岩浆在深渊的底部静静流淌,就像一条赤色的地下河流。

火凤撑开双翅,仰天长啸。

在它的庇护下,李余年悠然入定,静心聆听心底那道如天籁一般的声音:“须菩提!云何为人演说,不取于相?如如不动,何以故?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李余年叹道:“观生灭之有为法,如梦如幻。”

忽然明白了慧灵的感受,堪破红尘,根绝爱欲,出离魔境欲界。不是不爱,而是领悟了可达彼岸的大爱。

随着一声叹息,李余年缓缓睁开了双眼,浑身轻松无比,心境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澄明。

摩烈惊骇,大声呵斥着:“杀了他!杀了他!”

流星火雨混杂着飞天恶魔,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巨妖晃动身形,从高空中轰然砸落!

此情此景,犹如天地大碰撞,世界末日来临。

“摩烈,不管你来多少次,失败的结果都不会更改。我将踏遍三千世界,绞杀你的每一丝气息。”

一拳逆流而上,小如介子,又如一粒星光。

巨妖浑身一震,那粒星光透体而入。

一路击碎黑暗!

一路摧枯拉朽!

一路扶摇直上!

火光如电,迅速蔓延开来,顷刻间化作遮天大火延绵数百里。天空在燃烧,夜空亮如白昼!

一切恐惧,迷茫,妄念.....皆被烧了个精光。

祥云涌现,霞光万丈。

有发光的金粉由山崖上飘落,犹如天人散落的智慧天华。

茉莉花香悠然,沁人心扉。

“阿弥陀佛,大将军功德无量!”释吉法师朝着山崖拜道。

周宜顾不得礼数,将欢呼声甩在身后,纵身冲向山顶的石窟。

刚站起身的李余年眼前一花,本能地便抱住了怀中的香人儿,就像京城第一次见面时一般。

周宜死死地抱住他,大声叫道:“你不许出家,不能!”

“阿弥陀......”

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堵了回去,柔软的触感传来,依旧美妙无比。

谁要出家?

疯了吗?

良久。

二人恋恋不舍地分开。

周宜又气又羞,一顿小拳拳下来,捶得李余年嗷嗷直叫。

“哎哟,四品武夫了,还没点数吗?”

“人家以为你要跟慧灵一样出家了呢!”

“你还在,我不会出家。”

“我不在你也不能出家。”

“好好好。”

“哼!”

突然。

李余年开怀大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被大火烧化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金属圆阵,不偏不倚,正处在佛殿的正中央。

“余年哥,这个东西有多少个?”

“据说有十二个,国师在世时找到了两个。加上这个我找了四个。”

“这么说还差六个?”

“嗯,灵界应该有一个,回头再去找一下。其他的就不太确定了,还是得靠缘分。”

李余年一边说着,一边用黄金罗盘启动了传送阵。

白光流转,美不胜收。

......

草堂寺,又名栖禅寺,地处长安城南郊。

东临沣水,西临太水,南对终南山圭峰,观音,紫阁,大顶诸峰,景色十分秀丽。

四国混战时被付之一炬,天下大定后有僧人复归,修修补补几十年,如今风骨犹在,香火却大不如从前。

一大早,御林军将寺庙围了个水泄不通,僧人被集中在一处挨个验明正身。

不多时,圣驾降临。

身后百官相随,车辇,仪仗,长达十余里。

盛况空前!

宣读过圣旨后,洋洋洒洒上百人,依次祭拜过大雄宝殿,大悲殿,地藏殿。

之后工部吏员自行散开,开始丈量土地。

至此,重修草堂寺的事情正式提上了日程。

地藏殿内。

李余年握着宝儿的小手,正教她怎样拜菩萨。但宝儿心不在焉,总是扭过小脸儿,去看盛装打扮的周宜。

那艳羡的模样,活像一个十足的花痴。

李余年纳闷道:“这么小,就知道美丑了?”

“哈哈,她是看到金光闪闪了。”

周宜一把抱起宝儿,繁复的头饰瞬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伸手就要去摸。

“宝儿,不得无礼。”李余年提醒道。

宝儿的小手缩在半空,不知进退,作势便要哭泣。

“去,我们女儿家家的事情你不懂。”周宜取下头上的金梳,放到小手中,当场博得一个灿烂的笑容。

李余年独自拜向地藏菩萨,叹道:“一场佛缘,如南柯一梦。”

“可不是嘛,碰到圣僧的后人,竟然刚好也是一名圣僧。”

“有一说一,第一代鸠摩圣僧的经历着实令人钦佩。”

“是啊,父皇生前对其推崇备至。”

五百年前。

第一代鸠摩圣僧成名于龟兹古国,被视为西域诸国的精神领袖。

中原皇帝觊觎其声望,派兵攻陷龟兹国都城,将其劫掠至凉州。

恰遇兵变,政权更迭,这一滞留,就是十六年。

待凉州城破,新皇帝奉其为国师,迎回长安。以草堂寺做为道场,一边译经,一边弘扬佛法。

一生译作多达九十七部,所译经文义圆通,内容信实,字句优美流畅,至今无可替代。

以他的译作作为立宗根本的宗派就有八家,世称“八宗之祖”。

身处乱世,忍辱负重,两次被迫娶妻并生下儿女,此等经历在佛门中算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身困淤泥中,心驰莲花开。

出淤泥而不染,说的正是这位圣僧。

而释吉法师几乎复刻了先祖的前半生,少年习法,青年成名。

唯一不同的是,他遇到的不再是劫掠的军阀。

“行程万里,跨越五百年,如今再修草堂寺。缘法,妙不可言呐。”李余年叹道。

“宝儿,你爹爹开口缘法,闭口禅机的,这佛堂是不能再呆了,咱们骑大马去喽!”

周宜快步走出大殿,宝儿搂住她的脖子,咯咯的笑声自然流淌,没有半点生分的意思。

李余年苦笑不已,只得再次与地藏菩萨拜别。

“陛下,陛下!”

“你们慢慢走吧,我们先走一步!”

马蹄飞扬,留下一串咯咯的笑声。

“这……这成何体统?”一帮老臣面面相觑,纷纷看向迈出大殿的李余年。

“武翌,保护各位大人,我去跟上陛下。”

“是。”

秋高气爽,晴空万里。

两匹汗血宝马一前一后,奔驰在无垠的田野上。

宝儿站起身子,顺着周宜的肩膀看向身后的李余年,伸出肉乎乎的小手,似乎还在挑衅。

衣袂翻飞。

一大一小两条衣带随风起舞,咯咯的欢笑声就没有停止过。

秋收如火如荼,喜悦洋溢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几名孩童撒开腿,顺着田埂奔跑。

马蹄从他们的身侧趟过,疾风掀起他们的衣裳,顿时赢得赞叹声一片!

……

城西,礼泉坊。

西北角的一扇院门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一步三回头,一百个不放心。

“你…”

“不必心疼银子,有事去找你师娘。从早上到现在,都说了八百遍了。”

“嘿嘿,记得就好。”

“那你可得早点回来,我在家等你。”

“好,我快去快回。”

最后看了一眼若湘,袁戎恋恋不舍地挥手告别。

此时才明白,李余年说的牵挂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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