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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TXT > 武侠 > 大遂武夫 > 第129章 针尖对麦芒

掖庭,宫人劳作之所。

皇宫虽富庶奢华,却也不是个养闲人的地方,掖庭就是宫人们劳作与居住的场所。

掖庭中鱼龙混杂,但主要分为三类人。

第一类,宫女。

是维持后宫运转的主力军,日出而作,日落却未必能息。能多睡上一个时辰是天大的福分,绝对的苦差事。

第二类,获罪配没的“罪臣之女”。

凡“发配”掖庭者,先由女官登记姓名籍贯,身高相貌,然后按照优缺点分配杂事。养蚕,采桑,洒扫,织补等等,讲究的是一个各司其职与井然有序。

相比条件恶劣的监狱,掖庭的管理要宽松得多。有天赋特长的,还有专门的宫教博士负责教授琴棋书画等技艺。

出众者能参与皇家宴席上的演出,运气好的话,一飞冲天也不是不可能。

第三类,嫔妃。

此嫔妃分为两种,一种为未得宠幸的秀女。

并不是所有嫔妃都能住在皇帝身边,须得宠幸之后才能搬离掖庭。但大部分选入宫中的秀女终其一生,连皇帝的面都没见。

这些秀女便居住在掖庭,独门独户配上一两个宫女,吃穿用度也只是比普通宫女好上一些而已。

第二种是被皇帝惩罚的嫔妃。

戏文中常有某妃被打入掖庭,受尽欺辱后又东山再起的桥段,实则皆是杜撰。

既是责罚,是需要劳作的。

受了旨意的女官会安排各种脏活累活,往死里折腾。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人们扛不扛得住另说,即便是扛住了,时间一久,也是个皮肤干裂,人老珠黄的下场。

试问有几个皇帝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并重新去喜欢这么一个“旧人”呢?

大遂律法有言:“奴婢贱人,律比畜产。”

说到底,这三类人皆是皇权的附属品,皇帝的私人财产罢了。

年少入宫,老死宫中。

一生粗衣粝食,且没有人生自由,是大部分人的最终结局。

掖庭中有大小房屋二百余所,多是平房。

大小不一的新老房屋挨在一起,形成了无数条错综复杂的胡同。阴暗,狭窄,潮湿,却四通八达,如同一个庞大的迷宫。

天刚蒙蒙亮,雾气还未完全散去。

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铠甲相击声,回荡在胡同间。

脚下的道路泥泞不堪,一股发霉的气味扑鼻而来,令人恍如隔世。

很难相信,自己正身处富丽堂皇的皇宫之中。

偶遇早起的宫人,皆背靠在墙壁上让开道路,低眉不敢抬头。

苏北原是淮南盐运使苏宗昌之子,父亲获罪后,随身怀六甲的母亲“发配”至掖庭,是土生土长的“掖庭人”。

自小聪慧过人,能过目不忘,孩提时便生得眉清目秀,面如冠玉。深得宫教的青睐,收为入室弟子,琴棋书画皆通。

后来更是逆天改命,留在小皇帝的身侧侍奉,成了贴身大太监。

时至今日,年纪依旧不大,却是掖庭里的传奇人物。

此时的苏北眉头紧锁,眼神纠结复杂。任凭额头上的汗珠滑落,脚下疾步如飞,七拐八拐的,似乎对每条胡同都烂熟于心。

人生偶有转折,今日的苏北便再次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上。

是终点,也可能是起点,一切要看身旁的年轻人如何作为。

穿过一片桑树林,众人来到了掖庭的西北角。

背靠着太仓宫墙,围着一座独门独户的篱笆小院。

一株桑树,一口水井,一个磨盘,一座面阔三间的青瓦平房。

院落整洁朴素,与普通农户无异。里面住着的,却是能间接决定大遂皇位的人。

寇霆山抬手,将御林军留在树林边缘戒备。

苏北领着李余年在前,寇霆山护着周宜在后。

四人来至篱笆门前。

苏北下跪,一头磕在地上,哭声道:“姥姥,苏北当死!”

话音刚落,李余年一把扯住苏北的后脖领,将他拖离了原来的位置。

寒芒一闪!

看不清是什么暗器,只是悄无声息地没入了泥土中。

李余年抱拳,高声说道:“前辈,他只是个带路的,罪不至死吧?”

苏北跌坐在地上惊魂未定,随后而来的凉意瞬间爬遍全身,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没想到一句话的功夫,已经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半晌没有动静。

一阵清风拂过,桑叶哗哗作响。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

一个人影从门内走出,并反手带上了房门。

宫女装扮,身型修长匀称。

面如白玉,五官小巧精致。眼角的朱红泪痣恰到好处,平添了几分娇媚。

嫣然一笑间,百花失色!

“你们是来找我的吧?来得可真快呀,寻思着多住几日,这皇宫都还没逛够呢。”

迎着询问的目光,周宜点头确认,正是昨日刺杀贺兰鸣的那名宫女。

李余年厉声喝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处!”

那宫女掩嘴笑道:“哟!刺伤你的老相好,不高兴了?”

“你认得我们?”

“天下谁人不知玉真公主与李将军的故事,天桥下说书的都说了好几本了,真是羡煞旁人哟!”

那宫女谈笑自若,对自己的处境并无半点担忧。

说不出什么原因,李余年在这个女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见无人搭茬,那宫女欠身一礼,自顾地说道:“忘记说了,小女子叫倩儿。姥姥今日不见客,让我出来把你们打发了。”

御林军来拿人,却叫一个宫女出来打发了,普通的宫人可摆不出这么大的架子。

李余年突然间明白,虞太后那句“你若是嫌命长”是什么意思了。

能打,辈分还高!

至于有多高,起码要比虞太后高吧。

老周家比虞太后辈分还高的,只有高祖周显那一辈儿,再加上住在这掖庭宫内。

高祖的某位妃嫔?

好家伙,还真的惹不起!

“苏北,你当真不知道这姥姥的来历。”

“不知道,更不敢打听。”

苏北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不论人前多么风光,在这间小院里只是一个随时可能被抹杀的弃子。

方才的惊魂一刻,已经很明确验证了这个想法。

“余年,还是从长计议吧。”

寇霆山也品出了其中的滋味,在皇宫里打架可不好收场。

“来都来了怎能打退堂鼓,刺杀贺兰鸣的事实清楚,城中的瘟疫或许也与她有关。再说咱们有陛下的旨意,占着理呢。”

李余年踏前一步,喝道:“倩儿姑娘,皇命在身,得罪了!”

倩儿伸出双手,一副束手待擒的姿态,脸上挑衅的笑容表露无遗。

李余年从寇霆山手中接过一副手枷,随手拨开篱笆门,独自上前。

四目相对,倩儿媚眼一眨,一式眉目传情,顿时把李余年瞧得脚步一滞。

先下一城?

寇霆山暗自一叹,老道地往周宜身前挡了一下。还是年轻了呀,对敌经验不足,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其实不然。

李余年停下脚步,是因为一柄袖珍飞剑抵在腹部。

“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你!”

前一刻还阳光明媚,转眼间便乌云密布,倩儿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凌厉!

一道冰冷的剑意笼罩下来,众人的背脊一凉,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不远处,无数飞鸟扑棱着翅膀逃离了桑树林!

“果然是剑武双修。”

李余年剑指一引,一柄银色的短剑悄然游离至倩儿的身侧,雪白的剑锋上冒出丝丝剑气。

由战意转化而成的剑意肆意铺开,清晨的薄雾顷刻间被吹得荡然无存!

针尖对麦芒!

周宜一愣,喃喃地说道:“余年哥是剑仙了?”

“嗯,看来这趟仙界没白去。”

寇霆山的心中唏嘘不已,如此年轻的高阶剑武双修,眼前就有俩。

武道一途,当真是不讲道理。

“要打去别处打,毁了老身的院子,统统拿命来填。”

苍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李余年收了短剑,看向倩儿,问道:“找个地方打一场?”

“当然要打,不过要加上赌注。”

“赌什么?”

“赌真心话,赢的人可以提一个问题,输的人必须知无不言。”

“好!你就这么自信自己输了还能活下来?”

“呵呵,还没赢呢,就开始提问了?”

李余年摊开手,说道:“那就请吧!”

“急什么?七日后,城南郊外马球场,不见不散!”

“为何是七日后?”

“这个可以免费回答你,因为我要踩着你的头颅告诉全天下,谁才是真正的两界第一天才!”

倩儿的神情慷慨激昂,天生的自信使整个人看起来光芒万丈!

“两界?你来自仙界。”

“万妖国。”

“好!那就七日后,不见不散!”

李余年抱拳作揖,算是应下了这场决斗。转身退出篱笆门,提起跌坐在地上的苏北。

四人朝外围桑树林走去。

苏北一步三回头,对这个院子的情感复杂到了极致。

每月回来两次,十余年不曾间断。

所有的荣耀都是姥姥给的,同时也背负着欺君不忠的负担。每每被噩梦惊醒,都是自己被两边的人打杀的场景。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多希望那个贪玩的孩童从来没进过这个小院。

“姥姥已经杀了你一次,像这样的高人大概是不屑于再杀你一次的。”

“谢...谢李将军救命之恩。”

“自求我救陛下起,你就已经忤逆了姥姥的意愿。都是聪明人,接下去知道去找谁吧?”

“知道,谢李将军提醒。”

虞太后的吃斋念佛自然是不情愿的,只是向姥姥表示顺从的姿态罢了。姥姥的见死不救或许另有打算,但最终的结果是双方彻底地撕破了脸。

毕竟在虞太后这,皇帝的生死是最后的底线。

“余年哥,那叫倩儿的姑娘很厉害吗?”

“很厉害,我没把握赢她。”

“那为何将决斗的时间定在七日之后?

“不知道,不过对于咱们来说是好事。既然她想要一个举世瞩目的盛会,起码这七日不会再阻挠咱们治病。”

“哦,有道理。”

撤出掖庭宫,天光大亮!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亮远处的宫殿,金色的琉璃屋顶熠熠生辉,依旧金碧辉煌!

不出意外的话,今日大晴。

李余年旁若无人的拉起周宜的手,咧开嘴笑了起来。

“回家!”

......

兴化坊。

李府的扩建工程已经完工,如今宅院的规模在兴化坊内仅次于对门的京兆尹府。门口新添了一对大石狮,模样憨态可掬,门楣与院墙也都焕然一新。

封闭了半月的院门大开,窦迎雪伫立在门前,望着坊门的方向发呆。

昨夜收到消息,余年回来了。

宫中发生了大事,但是没人知道是什么事。

随着两个熟悉的身影悄然落在门前,压在窦迎雪身上的压力骤然一空,长出了一口气。

“迎雪,辛苦了。”

李余年上前拥她入怀,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该派人通知你一声的,奈何兹事体大,等会儿与你细说。”

“无妨,回来就好。”

李余年摸出一个金色的盒子,笑着递给窦迎雪,说道:“好东西,送给你。”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窦迎雪打开盖子,顿时流光四溢险些闪到眼睛。

匆匆瞥了一眼,赶紧又盖上了盒子,随手递了回来。

“哎呀,这太贵重了,还是给玉真吧。”

窦迎雪觉得贵重的东西,只能是灵珠岛出产的极品大夜明珠,千年只有三颗。

“这颗是你的,至于她的那颗,看表现吧。”

说着,李余年又摸出一个金盒子在手中颠着,一脸的坏笑。

周宜轻蔑一笑,附在窦迎雪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窦迎雪的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声喝道:“李余年!这珠子总共有几颗?你还打算送给谁?老实交代!”

“没了,没了,真没了!”

李余年丢下手中的金盒子,一溜烟跑进了院子。

临近内院门,正撞上闻声走出来的刘程。

兄弟相见,相拥大笑。

“大哥,你当官了?”

刘程一身浅青官服,气色红润,整个人容光焕发。

“工部一个录事罢了,入不得流。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们让我当就当呗。”

“这朱孝俭,还真把我当财神爷了?不过这给的官也太小了,回头得去说道说道。”

“不小了,不小了,大哥粗人一个,能在那帮师兄弟面前吹吹牛就足够了,哈哈哈!”

“他们没对大哥不敬吧?”

“他们不敢,怕被你削了脑袋。”

“哈哈,那就好。刘婶呢?起来了吗?”

“在西院呢,我给她开了三分地,种上菜了。起早贪黑的,那个如鱼得水哟!”

“是吗?那我得去看看。”

西院内,一块方正的土地上。

纵横的田垄将不大的土地分成了一个个小豆腐块,每块区域内种着不同的瓜果蔬菜。

时值入夏,长势喜人,绿油油的一片!

身着素衣的农妇手持小铲子蹲在田间,将一株株歪倒的菜扶正,顺手整理着昨夜被大雨冲散的泥土。

如此场景,令人恍如隔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在朱村日子。

李余年轻声走到田埂旁,扶起一颗倒地的白菜,将泥土重新归拢起来压住根部。

动作小心纯熟,一如小时候跟在刘婶的背后所做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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