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霁和徐书华是夫妻，按理说举止多么亲密都不为过。可在沈柏奕的眼里，徐书华只是顾云霁“妻子”的“娘家姐妹”，要是让他误会了可不得了。
听见沈柏奕的声音，二人心里一惊，连忙推开彼此，和对方保持距离。
顾云霁一时尴尬得厉害，先是抬头看看天，后又低头看看地，装作很忙碌的样子，看见沈柏奕时露出惊讶的表情，仿佛才发现他的存在：“……原来是沈大人啊，你怎么来了？”
沈柏奕先前离得远，视野又被挡住了，看不太真切，只隐约觉得两人挨得很近，简直像是抱在一起的。
走近了一看，顾云霁和徐书华之间隔了快有一丈，说话怕是要用喊的才能听见。要不是顾云霁表现怪怪的，沈柏奕都要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了。
把二人打量一番，没发现什么异常，沈柏奕只得压下心底的疑惑：“也没什么，就是倭寇留下的家底差不多清点完毕了，要和艾伯格商量偿付火器货款的事情，需要徐夫人担任翻译。”
这样下去只会越待越尴尬，徐书华正想寻个由头脱身，闻言忙道：“那我就先过去了，免得让大家久等。”
说罢，她朝二人福了福身，下意识和顾云霁错开视线，而后转身离去，只是通红的耳垂暴露了她内心的慌乱。顾云霁同样也不敢和她对视，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海，跟做贼似的。
沈柏奕看了眼匆匆离开的徐书华，又看了眼欲盖弥彰的顾云霁，心中疑惑愈盛。
难不成……二人真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又立刻被沈柏奕按下：且不提徐夫人如何，关键顾大人为人正派，与发妻恩爱甚笃，从不行滥情之事，怎么可能与妻子的娘家姐妹有染呢？
沈柏奕甩甩脑袋，抛开乱七八糟的想法，不再去细究。
徐书华走后，顾云霁和沈柏奕也很快跟上，去了被官府充作临时议事厅的高世殊私宅。
议事厅内已经来了不少人，除了梅峰、苏旗等朝廷官员外，艾伯格和约瑟夫作为佛郎机商队的代表人物，也双双到场，等待会议的开始。
见人已到齐，梅峰拿出当初签订的契约，道：“根据合作契约，贵商队先行向我们提供火器，等高世殊一派的倭寇彻底被剿除之后，我们就用他们剩下的家底来付火器的货款。若是其家底不足以偿付，大夏就要在未来三年内在一些重要货物的贸易上给予佛朗机一些优惠。”
“虽然高世殊逃了，但好在整个清剿过程还算顺利，如今也到了履行契约的时候。好消息是，倭寇的家底丰厚，鸣沙岛上上下下搜出了不少金银财宝，用来偿付货款是绰绰有余的。”
说着，梅峰便将清点的单子递给艾伯格：“艾伯格先生请看，这就是清点出来的家底单子，你们是希望官府直接用实物偿付，还是折合成现银？”
前后折腾这么长时间，总算是把东南沿海的倭寇连根拔除了，按理说无论是官府还是佛郎机商队，都该为之庆祝才对。然而艾伯格却表现得兴致缺缺，随意接过单子看了两眼，便丢在了桌上，一副不愿交谈的样子。
梅峰见状眉毛挑起：“怎么，艾伯格先生是还有什么不满意？”
艾伯格低着头，一言未发，既不说满意，也不说不满意。
苏旗最受不了这种态度，当即冷了眉眼：“只要契约一天没销毁，大家就还是合作伙伴，有什么事敞开了说。艾伯格先生这样不声不响，一副心中委屈难以外道的样子，倒像是我们官府欺负了你们。”
“你们难道还没欺负我们吗？”
艾伯格还没说话，一旁的约瑟夫憋不住了，涨红了脸道：“签订了契约，就是合作伙伴，我们满心真诚地对待你们，又是给你们提供火炮，又是让你们参观战船，但你们是怎么回报我们的？”
“你们哄骗了我们船上的枪炮匠人，偷走了我们的技术，仿着佛郎机炮制造出了一模一样的火炮，你们这是小偷，是窃贼！”
“原来是因为这个。”顾云霁总算明白了他们的不满意从何而来，索性大方承认，“是，你说得不错，这都是我们干的。但你们要明白，我们不是小偷，我们没有使用阴谋诡计，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
“第一，枪炮匠不是被我们哄骗来的，赵金宝他们是在衡量官府开出的条件之后，自愿跟我们走的。但凡你们当初给他们的待遇好一点，他们也不会走得毫不留恋，你们不仁在先，就休要怪人家去奔更好的前程。”
“第二，我们确实是仿造了你们的佛郎机炮，但何来偷走技术一说？我们既没有盗窃你们的图纸，也没有偷看你们的制造过程，全凭自己摸索，如今仿造成功了，这是我们的本事，与你们无关。”
“最后，我们仿造出来的火炮叫做神威大炮，跟你们的佛郎机可不是一模一样。神威大炮有七个子铳，有效发射距离将近三里，杀伤力比之佛郎机炮增长了两三倍不止。这样凝聚了我们华夏人智慧的先进火炮，你以为是你们的佛郎机炮可以随便碰瓷的吗？”
顾云霁逻辑清晰，一条一条说得约瑟夫哑口无言，末了他轻瞥二人一眼，语气挑衅：“当初我们只是看了佛郎机炮几眼，回去就能仿制出来，那昨晚你们也看见我们的神威大炮了，有本事你们也仿制一个给我们看看啊。”
“你！”
官府有能力仿造佛郎机炮，佛郎机人可没那个能力仿造神威大炮，艾伯格一时无言以对，脸色难看至极，实在是待不下去，当即就要起身离开。
“艾伯格先生慢着。”梅峰叫住了他，语气悠悠，“偿付火器货款的事还没商量完呢，既然你不说付款的方式，那我们就默认折合成现银了，过两日我们会按照契约，一个子儿不少地送到贵商队的船上去。”
“毕竟我华夏泱泱大国，格局之宏伟，不至于因为一点小小的不愉快就撕毁契约。这次的合作虽然告一段落，但并不影响两国友好的交流，今后我们依然欢迎佛郎机人来华夏做生意。”
听着梅峰若有若无的讽刺，艾伯格冷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