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哪一种更好？
我的意愿高过了你的意愿…
艾诺丝坐在长椅上。
这句话，真像是一位先知才会说出来的。
这不算宽大的宅邸内，四面门窗不时有风，艾诺丝身上的黑袍子裹着的，是皇宫的裁缝们为皇女特制的骑手服，其穿戴干练而简便，冬暖夏凉，背部还有留出系披风的口子，金丝银穗在碗口、腰部、胸前装饰。
即便这套骑手服相较于那些贵妇的衣服而言并不显眼，但毫无疑问，其精致无比的做工，都在暗中宣告了艾诺丝身为帝国皇女的身份。
在她同父异母的弟弟还未出生前，疆土辽阔的丹斯切尔帝国本应由她来继承。
即便是在弟弟出世之后，艾诺丝仍未放弃过对皇位的渴望。
这不仅仅是她的意愿，也是她父皇的意愿，更是狄洛西斯家族的意愿。
如今那个拉斯洛殿下被视为未来的共治皇帝，可狄洛西斯家族并不会让他与他背后的丹斯切尔家族如愿以偿。
艾诺丝可以预想到，在拉斯洛十六岁成年礼之前，这位兄弟就将因为某种原因而离开这个世界。
这是她父亲的意愿，也是狄洛西斯家族的意愿，更是艾诺丝自己的意愿。
争夺皇位，可从来不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
阴谋诡计、明争暗斗、虚与委蛇……艾诺丝是在这些饱受谴责的事物中长大的。
她充满警惕，必要时狡诈而无情，行事果断，雷厉风行，只要有必要，即便是恩人也可以当作做事的本钱。
登上皇位，继承狄洛西斯家族的一切，继承整个帝国，成为这伟大帝国的舵手，这便是她的意愿。
而接受属于自己原初使者的身份，看起来，无疑是整个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可是现在…
眼前这个女孩，竟然要自己放弃自己的意愿。
艾诺丝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米拉的脸跟她不过咫尺距离，女孩抓住那只手，怎么也不松开。
“你的意愿…高过了我的意愿…”
艾诺丝呢喃着这句话。
米拉直勾勾地看着皇女，那眼眸，好似不容许艾诺丝说出一句拒绝的话。
艾诺丝的手，战栗着，发抖着，她整个人恍惚了起来，好像在发烧，心中有风在呼啸，又有什么在燃烧，她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额头仍然很烫。
皇女不知自己怎么了。
她只知道，米拉要带自己走，要离开这里，那语气…好似不仅仅是离开城下之城，而是离开丹斯切尔帝国，让自己与过往人生中所经历过的一切诀别，然后再也不回头。
无论是母亲芙罗拉、父亲里昂、还是斯蒂芬妮、伊莲娜、莫娜…红橄榄诗社、千城学院，这些从前倾注过感情的地方，都要诀别。
这女孩疯了。
晕眩之下，皇女殿下只有这一个想法。
这女孩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自己会答应这样的要求！
艾诺丝勉强缓了过来，她看着米拉，薄唇轻颤地，重重地吐出一个字。
“不。”
她要回绝这一切，她不能就这样离开。
米拉盯着她道：
“艾诺丝，我不是在要求你答应。”
艾诺丝僵了一僵。
她终于意识到，米拉不是在要求自己答应，而是在命令，在下旨意！
这女孩真疯了，比之前更疯了！
此时此刻，一个残酷的真相浮出了水面，并且毫无遮蔽地摆在了皇女的面前。
在过去，米拉刚刚来到丹斯切尔帝国，这女孩人生地不熟，她依靠起了萍水相逢的艾诺丝，总是跟在皇女的身后。
那时，斯蒂芬妮还以为米拉是皇女的侍从。
而在一直以来相处之中，艾诺丝说什么，米拉就听什么，于皇女而言，米拉就是个单纯的、要被教导的孩子，女孩很乖巧，有些时候，艾诺丝会有种米拉对自己惟命是从的感觉。
这种感觉蒙蔽了皇女殿下，让她误以为，她们间的关系，是一头母狼与它的狼崽。
可事实上，在那女孩纯洁的外貌之下，是难以想象的能耐。
那能耐远比自己要大。
而现在，米拉不再隐藏，露出獠牙，直至此刻，母狼才会恍然醒悟，那不是头懵懂无知的狼崽，而是头生活在凛冽极地的北境白虎，而自己在它的威慑下面前毫无抵抗的能力。
自己终于看清了谁才是真正的猎物。
艾诺丝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她颤声道：
“伱在强迫我吗？”
米拉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
“是的，我很喜欢强迫别人。”
皇女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想收回手，可米拉抓得很紧，轻微的疼痛感从手上传出。
“别、别这样…米拉。”
察觉到真相的艾诺丝低下声音，头次以哀求的口吻说道：
“我好不容易见到我的母亲…”
米拉反问道：
“那又怎么样呢？
你可以去见见我的母亲，她比你母亲厉害多了。”
艾诺丝怔愣住了，米拉孩子气又不着调的话让她哑口无言。
她无力反抗米拉的任何决断。
终于，工于心计、野心勃勃的皇女服软了，战栗地吐字道：
“我很痛苦，米拉，我纠结得很痛苦。
…那么…随你吧，你带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米拉总算放开了艾诺丝的手，她打量着满脸冷汗的皇女，露出了笑容。
在皇女看来，那抹笑容多么残忍。
可自己却无计可施。
米拉欢快地在房间里踱步起来，她一边走着，一边说道：
“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明天就启程，一点也不能耽搁。
那个芙罗拉提到的预言…应该不是随便编纂出来的，我们一定要快，否则预言就要应验了。
而且不能被他们发现，希望一切顺利……”
无力地倚靠在长椅上的艾诺丝看着米拉。
这女孩在做一切的安排，她心思缜密而不乏奇思妙想，种种安排都很妥当。
艾诺丝按压着额头，苦涩地笑了。
自己就跟一只自以为是的金丝雀一样。
若留在帝国，便是原初教会与狄洛西斯家族的金丝雀，而跟随米拉，则像是成了她私人的金丝雀。
至于哪一种更好，或许只有神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