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光正在跟张居正吐槽。
忽然门口响起了一个声音：“王部堂所言差矣。”
说这话的，是明投的第二任总裁，越国公胡宗宪。
之前胡宗宪领旨回了京，立马被朱载圳强令休养半年。胡宗宪歇了半年，身体状况大为改观。
他这趟来，是跟户部交接明投这一季的收入账目的。刚走到门口就听了王国光的几句吐槽。
王国光给胡宗宪让了座。
胡宗宪道：“王部堂。你刚才那几句话我不敢苟同。我执掌明投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遍览历年账目。
无论是蒙古草原、虾夷、倭国还是南洋、新洲，每年都给明投、给朝廷带来巨额利润。
这些地方，有哪一块不是皇上用铁血手腕打下来的？
战争损耗军费，只是一时的。那些地方，却能够千秋万世给朝廷带来不菲的收益。”
王国光反问道：“汝贞兄，那你说西域呢？那就是块不毛之地。收西域死了那么多人不说，重建、发展还要投入巨额的银两。
对户部来说，西域就是个无底洞啊！”
胡宗宪摆摆手：“汝贞兄，你管财政时间太长。眼睛只盯着手底下的算盘，忘了抬头看一看。
我问你，江浙、湖广在周武王时是什么地方？”
王国光一愣，答：“蛮荒之地。”
胡宗宪又问：“胶东呢？”
王国光答道：“东夷。”
胡宗宪点点头：“对喽！周武王分封诸侯时，姬姓王族最不愿去的，就是江浙、湖广、胶东。
可到了东周后期，这三个地方成了鱼米之乡、富庶之地。
一直到今天，湖广熟，天下足；江浙商税甲天下；胶东则是渔盐重地。
咱不说远的，就说近的。当初皇上在白山黑水建省时，多少大臣觉得往那地方投银子，等于打水漂？
现在呢？龙江愣是成了关外小江南。出产的粮食，可以直接向西供给整个蒙古草原。”
王国光沉默。
胡宗宪道：“看着吧。西域今后也会成为一个富庶的地方。大明即将征服的莫卧儿也是一样。”
王国光道：“汝贞兄跟杨老部堂、唐部堂一样，都是带兵的文官。自然也是喜欢打仗的。”
胡宗宪摆摆手：“龟孙子才喜欢打仗呢。打仗要死人，要流血，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可是有些仗，为了子孙万代不得不打。
就说远征莫卧儿吧。你不打它，它会一直骚扰乌斯藏。
莫卧儿海，又是大明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一环。今天莫卧儿的战船不行。不代表它的海军以后不会崛起。
若过个百八十年，莫卧儿在海上击败了大明海军。那海上丝绸之路还能存在嘛？”
王国光叹了声：“唉，汝贞兄，我这个户部尚书，说白了就是朝廷的账房先生。
我只看账面，不关心多少代之后的事。我总觉得，皇上屡兴战事不是明智之举。”
其实，王国光跟胡宗宪只是立场不同罢了。不能说王国光全错，也不能说胡宗宪全对。
张居正笑道：“汝官，你还是少发点牢骚吧。你信不信，你刚才说的话，用不了一天就能传到皇上耳朵里去。”
王国光道：“我知道陆绎厉害。户部里有一堆调查局的耳目。
可我不怕。我的这些话，当着皇上的面也敢说。我心无私，何足惧哉？”
胡宗宪转移话题：“罢了，汝官，咱们还是办正事，交接这
一季的账目吧。”
王国光不是朝廷里唯一一个对朱载圳的扩张战略持不满态度的人。
要知道，现在朝堂里身居高位的文官，大部分还是那帮读圣贤书出身的两榜进士。
仁义礼智信，是他们的信仰。
和，是他们的价值观。
远德皇帝年年以德服人，一场仗接着一场仗打，他们定然会有不满之心。
只不过，碍于朱载圳的权威，他们不便明言罢了。
不满，有一个从量变积累到质变的过程。十几年后，有一伙人正是利用了质变的爆发点，趁朱载圳领兵在外，发动了那场危险的政变。
这个坑绝对要填的。
陆军部，特别通讯处。
陆军少将严世藩正在陪同朱载圳视察。
严世藩指着一个鸽笼里的“蓝点子”，说：“皇上，这只蓝点子是昨日刚刚归巢的。它带来了从甘州到京城的第一条鸽讯。”
朱载圳问：“是从甘州直接飞到京城的么？”
严世藩道：“回皇上，不是。这条鸽讯，是由甘州放飞的信鸽，带到西安中转站。再换了西安的信鸽放飞，带来京城的。
从甘州送信到京城，八百里加急要跑十天。信鸽传讯，则缩短为三天半。”
朱载圳满意的点点头。
信鸽与驿马急递相比，有两宗好处。
其一，驿道并不是直线。遇到山要绕，遇到水要寻桥。驿马跑的不是直线距离。
信鸽却可以飞直线。
其二是速度优势。信鸽一天可飞一千四百里。所谓的八百里加急，其实一天只能跑六七百里。
朱载圳问：“大概什么时候能跟哈密建立信鸽通信？”
严世藩答道：“臣两个月前已经派人去了哈密建立鸽巢。不过要训练鸽子飞固定路线，过程十分繁琐。
要‘开家’、‘入笼’、‘家飞’、‘四方飞’、‘打野食’、‘复放’.......
可能明年秋天，才能真正跟哈密建立信鸽通信。”
说完严世藩拿出了一张图。.
图上画的是简易版的大明疆域。上面密密麻麻标满了点。
严世藩道：“皇上请看。这些黑点就是臣打算建立的信鸽中转站。全部建成，预计要七八年的时间。
臣希望死之前能够完成这项事业。”
朱载圳拍了拍严世藩的肩膀：“朕的严少将。你若能完成这件大事，等你百年之后，朕赐你配享太庙。”
配享太庙，是臣子无上的荣耀。
正史之中，从洪武年一直到明亡，配享太庙的臣子一共只有三十三位。都是像徐达、常遇春、朱能那样的狠人。
姚广孝本来是配享太庙的。后来让嘉靖给移了。
朱载圳许下如此重诺，足见他对信鸽通讯网的重视程度。
严世藩感动的老泪纵横：“多谢皇上隆恩。”
西门大官人，算是老浪子回头金不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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