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五七知道，自己若只是认错、求饶，定然难逃一死。
不如在主子爷面前敞开心扉，辩驳一番，或许能够有一线生机。
他开始侃侃而谈：“皇上，天下商人皆有病。这种病叫怕官病！
譬如说商人想跟明投做生意。他们不给明投的官儿送钱，就感觉心里没底！
只有明投的官儿收了钱，商人才敢放心大胆的购买明投分销的货物，参加明投主持的项目。
比如说，昨日有个姓孙的商人，给奴婢送了三万银圆。奴婢给了他十船皮货的购买批文。
他给奴婢送了钱，就会放心大胆的购买。如果不送钱，他反而没有胆量买。
那样的话，国投帮新洲卖的这十船皮货就会滞销。没那么快变现。
奴婢管了这么久明投，有一个心得。那就是：钱如流水，流水不腐。
分销各地货物，讲究的是快进快出。收了商人贿赂，把价格定低一点快些脱手，比把价定得高、销货慢要强得多！”
朱载圳的表情阴晴不定：“继续说。”
刘五七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皇上。明投的运行模式是您钦定的。
明投向各地投入海量资金。支持各地的发展。地方发展起来了，产出的货物就多了。
明投再动用资金，把这些货物集中收购、统一分销。
收购货物所用的资金盘子太大了！每天都需要上千万现银周转！
所以明投压不起货！最好的方法就是赶快把货卖出去！
奴婢收受各地商人贿赂，是为了让商人们放心大胆的从明投购货。加速现银的流动。
奴婢的法子虽然听上去有些倒反天罡，但的确实用！
一句话，奴婢受贿。完全是为了大明好！朝廷好！皇上好！”
朱载圳问：“说完了么？”
刘五七道：“皇上，奴婢还没说完。奴婢听闻，海瑞跟太上皇私交甚好。喜欢在一起谈天说地。
某一次，太上皇和海瑞争辩‘水至清则无鱼’这句话。
海瑞认为，水至清则无鱼是文官们找的贪腐理由。
太上皇却说了这样一番宏论。华夏有长江黄河。黄河浊，长江清。但它们都滋养了两岸百姓啊！
天下不能没有清澈的长江，也不能没有浑浊的黄河。这跟治国是一个道理。
故而，奴婢认为朝廷需要海瑞那样的清官，也需要奴婢这样的赃官！”
朱载圳笑出了声：“妙论，真是妙论啊刘五七！你说完了吧？该予说了吧？
刘五七！你把予当三岁小孩了是吧？
你收受贿赂，给商人开的那些购货批文，全都是紧俏货品！根本就不愁卖！
譬如说，一张新洲狼皮运到大明。国投开价十块，立马就会被商人们哄抢！
你呢？给商人开八块的批文！商人八块买下来，立马转手十块卖给同行。净赚两块。
商人留一块，你留一块。里外里，还不是朝廷损失了两块？
你所谓的‘加速现银流动’。说白了就是利用权柄，跟商人联手私分朝廷利益！
还钱如流水，流水不腐呢！要说偷换概念，你刘五七真是高手！你要是参加杭州辩经会，定能拔得头筹！
你还拿太上皇的话来为自己辩驳。呵，要说断章取义，你也是个高手！
你只说了太上皇的上半段话，却没说下半段！
太上皇的下半段是，污浊的黄河如果泛滥，朝廷要治！清澈的长江如果泛滥，朝廷一样
要治！
你一个正二品官，受贿竟达四千多万银圆。你收四千多万，朝廷至少要损失八千多万！
这已经不是泛滥了，而是水漫金山！”
刘五七刚才的一番话，简直就是后世短视频平台某些“成功学大师”、“国学大师”的演讲！
他把偷换概念、断章取义、逻辑引导一系列蒙人的方法运用到了极致！
奈何，朱载圳好歹在后世是上过大学的，选修过逻辑学。还不至于让刘五七一个没怎么读过书的太监带沟里去！
刘五七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皇上。奴婢自知难逃一死。可是，奴婢可以这样告诉你。
明投的商业游戏，从上到下都是这么玩的！
明投五百政务官、三千事务官、八万庶务员，谁敢说没拿过大、小商人一块银圆？
您难不成要把他们全杀了？奴婢告诉您，把他们全杀了，大明经济至少停摆两年！
您难道要学太祖爷，兴什么空印案、胡蓝之狱嘛？
您难道要学成祖爷，兴什么瓜蔓抄嘛？”
刘五七疯了！他为了保活命，竟敢暗示朱载圳法不责众！
朱载圳凝视着刘五七，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予只杀你一个就够了！来啊！拟旨，夺去刘五七明投总裁、内阁阁员之位。押入调查局最高监狱，听候发落！”
朱载圳面露微笑，是在强装镇定。其实，刘五七的话让他汗毛倒竖！
若真如刘五七所言，整个明投都是贪员墨吏。那想在明投肃贪实在是太难了！
肃贪吧。整个明投的人都要丢官进大牢。大明经济倒不至于停摆两年。受到严重冲击是肯定的！
不肃贪吧，任其发展下去，还不知道有多少个四千万的朝廷资本要流失掉！
朱载圳心烦意乱。接见杨博听取西北方面后勤事务汇报时有些心不在焉。
杨博走后，朱载圳对陈洪说：“摆驾，永寿宫。”
朱载圳每逢遇到难事，都会跟老父亲嘉靖说一说，听听老父亲的意见。
老人总是有老人的智慧。
永寿宫，王八池边。
嘉靖正领着皇孙、公主们玩攒天猴呢！
攒天猴，大明新兴的儿童玩具。其原理跟龙吟火箭炮其实是一样的。
几年前，京城出现攒天猴玩具时，朱载圳曾下旨严禁！
他是怕沙俄人通过这玩具，搞清楚龙吟火箭炮的原理仿制。
要知道，后世种花家第一艘核潜艇设计时遇到难题。就是一个科研人员从鹰酱家买到了一个核潜艇玩具模型，才受到启发攻克难题。
不过一年前，军情局东欧司传来情报，沙俄已经研制成功、大批量列装了喀秋莎火箭炮。
火箭炮不再是什么秘密。朝廷也就不再管民间作坊售卖攒天猴了。
嘉靖放了几个攒天猴。几个孩子在一旁兴奋的直拍手。
朱笑嫣却嫌不过瘾：“皇祖父，攒天猴还是炸大粪好玩！咱们还是拿着攒天猴去恭房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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