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洲清溪县，作为曾经江南圣公方腊的老巢，若是论名气，绝对比歙州、睦洲的州城要大上许多，但也仅仅是名气罢了。
当年童贯大举围城，县内兵微将寡的摩尼教教众依据低矮的城墙，硬扛十万大军半月有余。后来找到偷跑的方腊行踪，也为了泄愤，童贯更是下令在此地劫掠三日，几乎把整个清溪县沦为人间炼狱。
如今城内虽然已经见不到当年任何战争留下的惨状，可是有些空荡的街道也让淮南王曹成神情黯然。
“爱卿，咱们夺下的睦洲与清溪，皆是当年蔡京从各处迁移过来的百姓吗？”
“回大王，当年睦洲境内受方腊蛊惑为贼者甚众，所以后来影响却也是大一些。”被问询的张俊深知这里面的情况，边走边回道:“后来蔡京向昏君赵佶建议，从其余州府迁移百姓来此，虽然让睦洲没有变为鬼城，但若要恢复往日繁荣，起码还得许多年岁……”
曹成根本不在意这些陈年旧事，他只是为自己的拖沓而懊恼不已。刘光世有自己的打算，曹成并不清楚。他只知道后面的追兵不追了，自然这逃命的也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可等宋将王德率领大军绕路拦截于睦洲以东，曹成才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逃。
除非，董彪能夺下昱岭关。但是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杭州门户，又岂是说夺就夺的？最后在损失了几千兵马以后，曹成下令董彪龟缩在睦洲城里，祈求天救！
这个天自然不是老天爷，而是在安坐在汴梁城里的柴大官人。因为曹成和张俊知道，只要大周兵马南渡，眼前的危机会瞬间消失。对比于柴进这个庞然大物，自己这个所谓的淮南王，在人家赵宋的眼里就是一窝蟊贼。
所以当马灵忽然出现在城外的消息送进清溪县，一直惶惶不可终日的曹成，就像每日的祈祷终于灵验了一般，差点就要亲自跑出城外去迎接。幸亏被旁人阻拦，才保留住最后一丝绿林枭雄的威严。
马灵大摇大摆的跟在几个将领身后进了城，并没有太多的礼节与客套，只是微微对着曹成拱手便开门见山的道:“淮南王，您这清溪县可够冷清的，为何不选择移驾睦洲，毕竟乃州府之所在，总比这县域要强上许多。”
曹成没心思在意马灵言语中间些许的调笑，反而一脸无奈的道:“整个睦洲当年都被方腊祸害不浅，哪里都一样。”
说完居然走到马灵身前，满怀期盼的询问道:“马灵将军，我与贵国可是有盟约在的，您这次前来不可能是为了奚落曹某几句吧？”
马灵见这曹成如此这般，何况也知道此人并不是个阴险有心机的，也不好意思在接着调侃。
“我主岂能是那背信弃义的小人，曹大王还请稍安勿躁。”马灵拱手道:“小道今日不远千里而来，就是来告知淮南王，过不了多久，我大周天兵便要准备南渡长江，兵进江州。到时候刘光世担心后路被围，只有回援江州一途，睦洲之围自然顺势而解……”
堂上一众文武早就盼星星盼月亮一直盼着柴进出兵，现在终于有了消息不禁全都大声叫起好来。
曹成也是面带喜悦的拉住马灵的手，再三追问道:“您也知道刘光世追我甚紧，而睦洲左近由于受方腊之祸更是无民可征，实实在在是拖不起啊。敢问马灵将军，不知贵国何时出兵，我等也好有所准备。”
旁边的一众文武连忙出声附和道:“还望将军明示。”
马灵笑道:“诸位放心，最多一月定能收到宋军大乱的消息。”
“好。”
曹成高兴的大喊一声，自己虽然没有太多人马，可毕竟有数座城池在手，再加上刘光世现在这出工不出力的态度，他完全有把握再坚持两个月。
这时候，马灵忽然意味深长的对着曹成与张俊等一干人说道:“只不过那样一来，您可要有所取舍才行了……”
曹成闻言一下还没明白过来，可是张俊是何等聪明人，立刻会意的凑到曹成耳边。只见曹成神色微变的看了眼马灵，但也很快的做出了决断。
郑重的整理了一下衣冠，对着马灵拱手下拜道:“曹成愿奉大周为主……”
身后的那些大臣待反应过来，皆在张俊的代领下，齐齐行礼道:“我等愿奉大周为主，从此肝脑涂地、绝无二心。”
对于曹成而言，能够投靠柴进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哪怕他与张俊再是不甘心，可这几个月来亡命一般的生活，实在让他们不敢生出任何反抗于拒绝的心思。在二人心里，不管怎么说，将来靠着手底下这两三万人马，混个安稳的后半辈子总比面对柴进的雷霆之怒要强上太多太多。
“既然以后都是自己人了，那马某要的人是不是该给我了？”
曹成不解的问道:“您要何人？”
旁边的张俊却再是明白不过，连忙躬身对马灵道:“马将军容禀，我一直想要送韩家弟妹走，可是你也知道这兵荒马乱的甚是不便，所以才一直耽搁了。”
张俊嘴上说着，心里却也不禁松了口气。原本见色起意想要将梁红玉据为己有，不想这青楼女子甚是刚毅，每次都是以死相逼。后来被刘光世围困，成天提心吊胆也没了那份心思，现在好了，也算没弄出麻烦来。不然将来投了柴进，韩世忠那泼皮不得活劈了自己。
梁红玉被张俊扣下，这本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所以曹成完全不知道，反而疑惑的询问:“你们说的我怎么不明白，何处来的韩家弟妹？”
已经明白过来的马灵也不拆穿，笑着道:“您有所不知，以前刘光世手下有个将领名唤韩世忠，如今却已经投在了我朝帐下，前些日子听闻他流落在睦洲，本以为是被您给扣下了，不想是枢密大人救了她。在此我替泼韩五谢过了……”
张俊连忙笑道:“韩将军那也是我的故交好友，他的妻小我怎么能让她身处险境呢。”
说完又对着曹成拱手道:“当日没有禀明，还望大王勿怪。”
曹成本来是个没心眼的，现在见马灵都没意见，他哪里会有什么想法，挥手道:“小事而已，那韩世忠投于大周早就不是秘密了，何况与爱卿是旧友，当救当救！”
张俊不想在这事情想过多纠缠，客气的谢过之后建议道:“马灵将军一路风餐露宿，咱们是不是该备好酒菜以洗风尘？”
“好好好，速速去准备。”身心愉悦的曹成一把拉住马灵的手道:“以前便多闻将军乃天下一等一的好汉，今日可要多多指教啊。”
马灵忙着赶路，这些日子确实也受了苦，大笑道:“我一个粗鄙道人可算不得什么好汉，但是喝酒吃肉却也不忌讳，今日既然有缘遇见，定陪淮南王好好快活一番。”
……
数日以后，马灵领着梁红玉和几个家中下人不急不慢的出了清溪县，待送行的曹成等人离去，那管家陈刚开口问道:“马灵将军，我们现在去哪？不知我家将军现在何处？”
“你家将军在扬州地界。”马灵道:“只不过如今四处有宋军，淮东却是去不得了。你不是去君山岛送过信么，我先送你们去那，到时候自有人想办法送尔等过江。”
梁红玉等人虽然心心念念韩世忠，可这绕远路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出声谢过之后，梁红玉装作随意的恭喜道:“以后曹成的大军都归于大周帐下，这对圣上一统江南倒是莫大助力。”
马灵闻言，不禁回头看了眼这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一脸调笑道:“我与你家泼韩五不熟，但铁叫子乐和却是一起拜过苍天黄土的生死兄弟，跟我就不要话里有话了。”
梁红玉没想到这么快便被他看破，不禁小脸一红。
“奴家只是随口一说，将军勿怪。”
马灵挥挥手，无所谓的道:“乐和说你是个古道热肠的女子，而我也没什么好怪你的。只不过军国大事皆由圣上钦定，咱们做手下的听命就行……”
说完意味深长的看着梁红玉道:“至于他曹成嘛，对咱们的助力，那肯定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