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姐儿没有答话，把小脸倚在她颈窝处，昏昏睡去。
冯chūn正要上楼，忽顿住步，贴着扇门厉声问：“外头是谁？”
半晌才听得颤颤兢兢地回答：“我是卖烧jī的huáng老二，因相貌丑陋，逢到栖身之处便遭驱撵，现天色落雨，请容我在廊下伏睡一晚。”
冯chūn道：“你气味太浓烈，明早记得替我把廊前打扫gān净。”不再与他多言。
下半夜再无风波。
jī啼不过寅时，冯chūn已穿戴绾巾齐整，简单洗漱下楼，地上白骨犹在，她拾起连柴一起塞进灶内，火光轰得腾燃，簇簇地烧起来，映得灶膛赤红，她挽袖勒臂，持帚扫洒，擦桌抹椅，端摆茶碗，卷帘叉窗，推开扇门，天色清光渐明，廊前果然清理过，但见：几声乌燕青檐低，一簇chūn风入怀中。
“冯掌柜起得早，柴禾要么? 都是松木！易燃耐烧烟也少。 ”砍樵夫赵四哥推着板车打门前过，立住，抬袖抹一把湿漉漉的面孔，浑身衣裳被晨露洇透了。
冯chūn笑说：“好是好，就是价钿贵了。”
“开门第一桩买卖，价钿好商量。”赵四哥挑拣一捆替她搬进厨房内，冯chūn便没拒绝，给银钱时，还斟了盏茶给他。
赵四哥谢过，蹲在廊前慢慢吃茶，想起什么道：“我在牛腰山遇到那个卖茶的婆婆，昨还好好的，今儿没了一只手臂。我问她怎地，说是被老虎扯断吃了。”冯chūn笑着把笋子摊在蔑箩上对着日阳晒，一面嘱咐：“甭管她怎地作妖，你不要吃她的茶就是。”
“卖茶的不让人喝旁人的茶，冯掌柜小肚jī肠。”熟悉的声儿慢悠悠传来，冯chūn不看也晓是谁，万花楼的jì子陈小云翘着金莲坐在guī公肩头笑：“赵四哥，明儿你问那婆婆讨碗茶来，我喝！”
赵四哥是老实人，不敢正眼瞧她，只把茶水一饮而尽，烫得嘴里生起燎泡，推起车匆匆走了。
冯chūn看见睡醒的巧姐儿揉着眼睛四处找她，连忙给她洗脸，再把早饭端上桌，陈小云坐在椅上嗑瓜子儿，笑嘻嘻的，冯chūn端来两碗绉纱馄饨，一碗摆她面前，一碗用调羹划散热气，chuī凉了喂巧姐儿。
陈小云边吃边道：“不白吃你的，你让我留意的那人，我昨儿见着了。”
冯chūn手一顿，问她：“在哪里见着的？”
陈小云道：“县南胭脂巷的花满楼，我昨儿被叫去唱曲，一个年轻哥儿捆着正押往柴房，打我身前过，就多看了两眼。和你那画中的相貌甚象，尤其眉心一点痣，应是无错的！”又道：“听闻吃酒听曲戏花魁不给银钱，花满楼那鸨儿心狠手辣，你再晚些去，就只能乱葬岗收尸了。”
冯chūn继续喂着巧姐儿，神色未变，心底却似打翻了油酱铺子、什么滋味都有。
纵是落魄到这般田地，他那富贵公子的声色犬马作派、竟然未改丝毫。
这哥儿是何来历，与冯chūn又有何gān系，请看下回分解！
第叁章 硬闯花满楼救弟，jian妄耍手段捞金
有世人编出一支《挂枝儿》，道尽那京城子弟的不学无术：
纨绔中，谁比得潘衍有作为，逗的是一品鸟，抬的是huáng金轿，饮的是神仙酒，醉的是芙蓉帐。执棋子、耍博戏、踢蹴鞠、呜啦chuī弹并歌舞，无所不会，无所不能，唯与进学登科沾边儿的，他是十窍通九窍，天地神鬼呀，可惜了大树底下好乘凉，就是不往正经途上走！
潘衍是何许人，是冯chūn嫡亲的弟弟，她心底纵然再恨，也不能见死不救，遂把巧姐儿托给在茶馆做粗使活计的柳妈，取了一包银子兜在袖拢里，匆匆出门，昨后半夜风雨淅沥，打的满地柳絮，站在街前张望，瞧见不远有轿夫坐在凳子上晒日阳儿，便扬手招唤，忽一辆青篷马车停驻面前，一柄青阳扇儿挑开门帘子，探出一张细皮嫩肉的笑脸来：“冯掌柜，急吼吼的，这是要往哪里去？我正闲着，可要搭你一程。”还道是谁，是桂陇县大商贾张家的七少爷张少庭。
冯chūn瞟见那走来的轿夫又退回去，一咬牙，跨步上了他的马车，张少庭倒是微怔，他好龙阳，县里但凡样貌清隽的能得的都得了，唯有这冯chūn难弄，软硬皆不吃，还给他甩脸子看，时日久长，他非但不腻，反愈难放下情怀，这时见平日退避三舍的人儿愿于其共乘，顿时喜不自胜，恰马车一颠，顺手扶他腰肢，握得满掌柔软，滋味难喻，不由身骨苏了半边，冯chūn心有急未曾多留意，只撇开他往边坐了，伸长颈朝车夫道：“去花满楼。”
张少庭笑道：“花满楼有甚好，皆是胭脂俗粉，我们不妨去长chūn院听倌儿吃酒唱曲、闹个尽兴。”
冯chūn瞪他一眼，似笑非笑：“我就要去花满楼，你把我放到门口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