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董鹏似乎犹豫了一下，随后笑了笑：“啊，是啊，我看你反应有些太剧烈了，就把你叫起来了。”
“嗯。”王队点点头，还没有从梦中的惊吓中缓过神来，自然也就没看到董鹏神色的异常。
“怎么样？你潜意识里觉得谁是真凶？”
“嗯……”王队犹豫了。
“怎么？不方便说吗？”董鹏笑了笑：“没关系，不用告诉我，你理解到了你自己真正的想法就可以了。”
“不是不方便。”王队摇了摇头：“主要是我也不知道是谁。”
“如果方便的话，不如说出来咱们一起分析一下？”
“嗯。”
王队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把自己的梦原原本本地对董鹏说了一遍。
“嗯……是这样吗？”董鹏听完思索了一下：“你的潜意识展现出你对周围的一切都抱有恐惧和敌意，我觉得你可以稍微相信一些身边的人。”
“我没有不相信其他人。”王队摇了摇头。
“当然，这点我是看得出来的。”董鹏点点头：“不过你再信任的同时时时刻刻都是带着防备的。”
“对于好好先生，你会怀疑他笑里藏刀。”
“对于关系不好的人，你会直接把他想象成嗜血的魔鬼。”
“对于帮助你的人，你担心他突然背叛，从背后捅刀子。”
“对于能拉你一把的人，你觉得他手上全是鲜血。”
“对于狂妄张扬的人，你会觉得他内心阴暗。”
“对于亲近你的人，你会觉得他另有图谋。”
“只有已死的人，对于你来说才是完全值得信任的，但是他们已经死了，已经帮不了你了。”
“王队，你这样会活得很累。”
王队沉默了。
良久，就在董鹏以为王队要这么沉默下去的时候，他才终于出声了。
“唉。”王队轻轻摇了摇头：“果然专业的就是专业的，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你说得对，我从没有真正的相信过谁，现在如此，当年亦是如此。”
“当年？”董鹏很敏锐地把握到了王队话中的关键词。
当一个人突然提当年的时候，不用犹豫，当一个听众肯定是没错的。
“嗯，一些往事罢了，不提了。”王队有些怅然若失。
“也许这正是你人生中的一处创伤。”不得不说，作为咨询师，劝人总比别人要容易一些。
“这样吗？”王队想了想，点了点头：“说来话长。”
“以前我不是刑警，我是缉毒警。”
“那是七年前，也是一个秋末。”
“当时我们本来准备休假，但是却突然被安排了一个任务，突袭一个毒品藏匿窝点。”
“那个窝点藏匿在小区里面，而且只知道大概位置，不清楚具体在几号楼几单元，更不清楚在哪一户。”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们决定假扮成修空调的，先摸清情况，再下手抓捕。”
“当时分任务的时候我们是每组三个人，一个负责假扮修空调的，一个负责等在门口的视野死角，必要时进行火力掩护，还有一个吊在窗外稍高一些的地方待命。”
“进去修空调的人是不能带武器的，火力全要依靠另外两人支援，所以我们定好了暗号，什么时候扔烟雾弹，什么时候打电话，什么时候撞门往里冲，各种情况都做了对应的设定。”
“那天进屋的是周哥。”
“前五个房间都平平稳稳地过去了，他装模作样检查一番，然后随便给点常识性的建议，顺顺利利地就蒙混过关了。”
“直到第六个房间的时候出事了。”
“我很清楚的记得，那个房间用的是红色的窗帘，巨大的窗帘就算在白天也拉的严严实实的。”
“因为我们时时刻刻开着通讯器，我这里能清楚地听到周哥的声音。”
“当当当！”
“当当当！”
“敲门声响了很久，屋里才有反应。”
“房门打开，我能清楚地听见通讯器那边一个男人在骂人：‘你TMD谁啊？没事赶紧滚！’”
“那一刻，我的心立刻就提起来了，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就是这家了，绝对错不了。”
“果然，周哥软磨硬泡地进了屋，关门的声音几乎和枪声同一时间响起来了！”
“砰！”
“那一刻我在窗外真的紧张极了，我不知道这一枪是不是周哥直接会被打死。”
“还好，周哥那边说话了：‘别开这种玩笑，这可不好笑。’”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是我知道那句话，那是我们定的暗号，意思是不要贸然攻击。”
“我的瓦斯已经捏在手里了，但是听到这句话又放了回去。”
“‘嘿，老周，好久不见。’下一刻，我竟然听到里面的人在跟周哥聊天：‘看来你卧底当得挺舒服啊。’”
“当时我的脑子里嗡的一下，感觉整个世界都混乱了，一直跟在我们身边的周哥竟然是卧底？”
“然而，如果说这一句让我迷茫，那周哥的下一句话就让我绝望了。”
“‘舒服，不仅舒服，而且还很方便，我跟你们说，窗户外边现在就吊着个人呢，不信你们去看看。’周哥说得很随意，就好像吃饭的时候说：‘这个菜好吃，你们试试。’那么随意。”
“当时的我也是年轻，恐惧和愤怒占据了我的整个大脑，那一刻我只想着把他们全都杀了复仇。”
“‘是吗？我看看。’没想到屋里的人竟然真的走向了窗户。”
“那一刻我觉得我别无选择，只能放弃任务。”
“我拉了拉绳索，负责安全绳的人立刻把我往上拉。”
说到这里，王队深吸了口气，缓了片刻，才继续说到：“直到我听到‘打火机’这个投掷烟雾弹的信号的时候，我才想起‘窗户外面’是切割窗户，准备投掷的信号。”
“然而一切都晚了。”
王队最终还是没忍住，颤抖着手掏出一根烟点燃。
“如果再来一次，我真希望我看懂了抽签的时候老周用的小把戏，明明他什么事都护着我们，结果我竟然，竟然不信他！”
吐出一口轻薄的烟雾，两颗泪最终还是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