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了郑成功的令牌，几个人得以靠近斗舰观看——莫林会波斯语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you-pin.com这种事关机密的考察，根本就没法带翻译，而莫林本人就可以给其他几个议员当翻译。从交令牌的沟通开始，往后都只有莫林一个人能通过郑家的翻译问问题。
“震旦也用波斯语吗？早知道，我也提前学了。”尼科拉欧斯问。
“震旦不用波斯语，震旦用震旦语——就是你偶尔能在丝绸上看到的符号。”
“难吗？”
“我听不懂。但就我个人的听感来看...似乎过度复杂了。”
“就像，阿拉伯语？”
“不一样。阿拉伯语和波斯语之类的中东语言，倾向于省略辅音——只记载辅音确实就足够记录一种语言了。但它极度繁琐而细碎，还有一堆拗口的喉音，确实给我们这些学习者带来了难度，我甚至觉得中东世界根本就不需要这么繁琐的语言来阐释。但震旦语...我总觉得他们真的有必要用复杂的语言来描写自己的世界。”
“莫林，我有预感...”尼科拉欧斯指了指自己，“我接触震旦人的第一天就要改掉过去几十年用的名字——我看，将来有一天，我们恐怕也要去学习震旦语了。能学得会吗？”
“不知道，我确实不知道。”莫林摇头道，“我跟他们打了一个多月的交道，我根本就没摸到他们语言的变。有时候短得过头，有时候又长得离谱，根本就搞不明白。我所见的，唯一会说震旦语的欧洲人，就是克里斯蒂娜陛下。”
“啊，那没办法了。”尼科拉欧斯按住额头，“我们和她没得比，她的智慧是上帝给的——我有时候甚至怀疑是魔鬼给的，因为正常人根本就不可能在6岁之前就学会拉丁语这种根本就没人用的‘死语言’。或许，她才是注定要改变世界的那些人吧。我们...就像尼罗河的莲叶，只能随着河流的涨落，或是繁茂或是枯死。但是，年轻人还有救吗？他们从小学，应该能学会。”
“或许吧，或许年轻人能学会。”莫林看着天，“虽然，我们和震旦自称罗马人...但我们自己都清楚，罗马已经亡了。别人问我是谁，我并不会直接认为自己是罗马人，我会说自己是威尼斯人。我在想，当年的罗马人为了生存而改学蛮族语言的时候，他们会是个什么样。现在来看，学震旦语至少要好过被迫学蛮族语。我希望有一天，威尼斯的年轻人能真正觉得自己是罗马人，而不是像我们一样，要‘扮演’罗马人。我们假装自己披上了罗马人的托加，实际上早就披上蛮族的兽皮了吧。”
“能这么想，我觉得莫林先生，你已经是罗马人了。你想要当总督？”
“没错。”
“这年头，恐怕只有你一个人愿意接下总督的职位了——要不然，现任总督也不会在近乎失能的情况下在那个座位上坐了这么久。但也正是因为只有你一个人愿意接手，其他人才会感到恐惧。他们会觉得，自己的命运被你掌握了——虽然，你确实是我们中走得最远的一个。”
“走得远些，难道不对吗？”
“是没错。但威尼斯是一艘吱呀作响的破船，总有人觉得顺风满帆会让这艘船解体。不过...这艘船说服了我。”他望着面前的斗舰：
“你让我看到了，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第二种截然不同的造船术，让我看到了威尼斯崭新的未来——啊！这是希腊人的修辞手法，这是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的灵感。回来了，全都回来了。难道这艘震旦船有魔力不成？我觉得光是站在旁边，我都开始变得更罗马了。就是有点诗人似的肉麻。”
“啊，我一开始也会这样。总觉得过往的人生都失去了意义，我们为止挣扎半生的努力，不过是泥潭中的蛙鸣。不过...震旦并非是无法理解的，震旦似乎也没有阻止我们去‘理解震旦’。当年罗马人也曾经学习过希腊，我们只是再学习一次。”
“对...现在的造船术，是罗马人从希腊人那里学来的。既然能学一次，就能再学一次...威尼托号什么时候到？”
“大概快了。”莫林静下来听音。透过吵杂的街巷，远处传来了划桨的击水声。
“快了。”说话间，加莱赛船高耸的撞角出现在视野里，船身也慢慢从水道中划出。
十几分钟后，船停到了斗舰的舷侧，有两条船桨的距离。
“啊，美丽的威尼托号，我小时候就有这么一艘大船。我老了，还是有这么一艘大船。”红袍的尼科拉欧诗兴未消，正感叹着——但他突然就发现：
“诶？怎么总觉得，威尼托号变小了？”
“嗯？”莫林看了一眼，“我也刚刚注意到。许久没见到维内托号，怎么她变小了？难道是缩水了？”
“不对...啊！是这艘震旦船太大了！我说莫林，这个大得离谱的玩意儿，真的是最小号的？”
“一点没错。之前去过埃及的尼古拉——另一个尼古拉，一个职员，不是您这样的议员，他告诉我，还有更大的震旦船，都在红海对面没过来。但是，半年之内他们就会加宽苏伊士运河，会有更大的震旦舰队开进地中海。”
“实在是太离谱了。有必要造这么大吗？总觉得，这艘船根本没把庞大的空间利用上，倒是利用这个体积装了...一二三四五...竟然有五根桅杆？我们的战船已经把所有能塞满火炮的地方都塞满了，这艘船...似乎有问题？”
“您也发现了？”莫林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在震旦那边我一直没说，现在只有自己人，我就直接说了。以我的经验来看，这艘船是有问题的。震旦海军似乎执着于‘侧舷齐射’，所以抛弃了大小不一的辅助火炮。以我看来，这是有问题的，这增加了火力，却让投射量下降了。这恐怕并不适合混战，更适合在大洋上列队之后排队炮决。如果能买到一艘震旦船装备威尼斯海军，我一定会改一改的。这一个炮位里至少能塞进去两门佛郎机。”